中國當代特色詩人詩展--張二棍的詩歌
詩人簡介:張二棍:原名張常春。山西某地質隊工人,閑來寫詩。1982年生于山西忻州,山西大同217地質隊職工。長年跋山涉水,游走在荒涼與清貧的社會底層。2010年開始寫詩,2012年和2013年,作品專輯兩次被《詩歌周刊》特別推薦,2014年4月被選為《詩歌周刊》2013年“年度詩人”(首屆),從而成為《詩歌周刊》第104期封面人物。作品《原諒》被評選為2013“中國好詩榜”上榜詩歌。2015年參加詩刊社“青春詩會”,逐步引起傳統詩壇關注。
張二棍是當今優秀的詩人之一。他的優秀,是他獨有的詩歌風格所造就的。他的詩是帶著感受的,他用詩,講述著北方特有的人文狀態,或者說他個人獨具的觀察力,在他的詩中,充滿了對自我身心成長的反思,充滿了他所體驗和接觸到的地域風情,他的詩句在反映與批判的思緒整理中干凈、整齊,邏輯順理成章。
安 享
他蜷在廣場的長椅上,緩緩的伸了下懶腰
像一張被揉皺的報紙,枉圖鋪展自己
哈士奇狗一遍遍,耐心的舔著主人的身體
又舔舔旁邊的雕塑。像是要確認什么
或許,只有狗才會嗅出
一個被時光咀嚼過的老人
散發著的
____微苦,冷清,懨懨的氣息
仿佛昨夜文火煮過的藥渣
他把被丟棄的這部分_____
病痛,懈怠和遲緩。留給自己
不斷的撫摸、揉搓、捶打。
并順從了我們的命名
_____安享…………
我不能反對的比喻
在動物園里,灰老虎,
不奔跑,不咆哮。甚至
不隨地大小便。偶爾
有人用樹枝拍打它的腦袋
它就彬彬有禮的走開
兒子說,原來課本也騙人
它多么像
釘鞋的老爺爺
我不能反對這個比喻
更不能反對一個籠子
是它,讓這個比喻如此貼切
原 諒
原諒少女。原諒洗頭房里十八歲的夏天的呻吟
就是原諒她田地間佝僂的父母
和被流水線扭斷胳膊的弟弟
原諒嫖客。原諒他的禿頂和舊皮鞋
就是原諒出租屋的一地煙頭
和被老板斥責后的唯唯諾諾
也是原諒五金廠失業女工提前到來的
更年期。以及她在菜市場嘶啞的大嗓門
原諒窗外越擦越多的小廣告
還要原諒紙上那些潰瘍糜爛的字眼
這等于原諒一個三流大學的畢業生
在一個汗流浹背的下午,
靠在城管的車里,冷冷的顫抖
也等于原諒,凌晨的廉價旅館里,
他狠狠的撕去,一頁去年寫下的日記
原諒這條污水橫流的街道吧
原諒生活在這里的人群
原諒殺狗的屠夫,就像原諒化緣的和尚
他們一樣,供奉著泥塑的菩薩
原諒公車上被暴打的小偷,就像
原諒腳手架上滑落的農民工
他們一樣,疼痛,但無人過問
是的,請原諒他們吧
所有人。等于原諒我們的人民
哪怕我們說起人民的時候
他們一臉茫然
哦。最后,原諒這座人民的城市吧
原諒市政大樓上嶄新的鐘表
等于原諒古老的教堂頂,傾斜的十字架
它們一樣懷著濟世的情懷
從不被人民懷疑
也從不被人民原諒
哦。原諒人民吧
等于原諒《憲法》
和《圣經》
它們,和人民一樣
被擺放在那里
用來尊重,也用來踐踏
曠 野
五月的曠野。草木綠到
無所顧忌。飛鳥們在虛無處
放縱著翅膀。而我
一個懷揣口琴的異鄉人
背著身。立在野花迷亂的山坳
暗暗的捂住,那一排焦急的琴孔
哦,一群告密者的嘴巴
我害怕。一絲絲風
漏過環扣的指間
我害怕,風隨意觸動某個音符
都會驚起一只灰兔的耳朵
我甚至害怕,當它無助的回過頭來
卻發現,我也有一雙
紅紅的,值得憐憫的眼睛
是啊。假如它脫口喊出我的小名
我愿意,是它在荒涼中出沒的
相擁而泣的親人
讓我長成一顆草吧
讓我長成一顆草吧,隨便的
草。南山,北坡都行
哪怕平庸,費再大的力,
都擠不出米粒大的花
哪怕單薄,風一吹,
就顫抖著,彎下伶仃的腰
哪怕卑怯,蝴蝶只是嗅了一下我的發梢,
緘默的根,就握緊了深處的土
哪怕孤獨,哦,哪怕孤獨
也要保持我的青
從骨頭里蔓延,由內而外的
青。這是一株草的底線
哪怕被秋風洗白,也請你
記?。?我曾經青過,
白的,是我留在這塵世的
骨骼
娘說的,命
娘說的命,是坡地上的谷子
一夜之間被野豬拱成
光溜溜的秸桿
娘說的命,是肝癌晚期的大爺
在夜里,翻來覆去的疼
最后,把顫抖的指頭
塞進黑乎乎的插座里
娘說的命,是李福貴的大小子
在城里打工,給野車撞壞了腰
每天架起雙拐,在村口公路上
看見拉煤的車,就喊:
停下,停下
娘說命的時候,灶臺里的煙
不停的撲出來
她昏花的老眼,
流出了那么多的淚,停不下來
停
不
下
來
木匠書
那就做個幸福的木匠吧
在冬日里,揮舞著膀子
用斧頭說鋒利的情話
流汗了。你用衣襟輕輕的擦
我說渴,你就遞來溫潤的唇
沿著命定的紋理
我依次,為我們。制好
寬婚床,窄衣柜
稱心的拐杖
和棺槨。厚厚的
把塵世隔開
我要他們看不見
兩副骨頭碰撞出的
淡藍磷火
有間小屋
要秋陽鋪開,絲綢般溫存
要廊前幾竿竹,櫛風沐雨
要窗下一叢花,招蜂引蝶
要一個羞澀的女人
煮飯,縫補,喚我二棍
要一個胖胖的丫頭
把自己弄的臟兮兮
要她爬到桑樹上
看我披著暮色歸來
要有間小屋
站在冬天的遼闊里
頂著厚厚的茅草
天青,地白,
要掃盡門前雪,灑下半碗米
要把煙囪修的高一點
要一群好客的麻雀
領回一個臘月趕路的窮人
要他暖一暖,再上路
捕鱔者說
活著,必須要面對門前的沼澤
必須從清晨的霧嵐中
逃離,或者救起暮晚時斷續的炊煙
必須掙脫幾聲鶴嘯的詩意,仿佛拔出釘子
來錐痛被冷水浸麻的腿腳
但更多的時候,是踩著幾千年的淤泥
從一灣永不流逝的渾濁中
捕捉一枚喚作生活的動詞
親愛的人間,我已俯首沼澤多年
撈起過破碎的太陽,
撈起過含冤的影子,
但,更多的時候,是滑涼的一尾鱔
所以,暮晚生起的炊煙
也只是湯釜邊垂涎的一種象征
當落日時分,有鶴纖長的白影
滑過這散淡的命運時,有一種美,
被永遠保留了下來。稱之為庸碌
五月的河流
只有我知道,一條河流的傷痛
它在五月干旱的人間,一寸寸收緊兩岸
現在,它被掠取了澎湃,洶涌,蕩漾
哦,這些波光粼粼的字眼。
它消失在自我的放逐里
它干涸,它生銹,
它在下游,用一尾泥濘中掙扎的魚
殉葬。而我,
一個越來越冷漠的人類
把渾濁的兩滴眼淚
收緊。仿佛那是懸著的命
是的,我還不能為一尾魚的死活而放縱
我不可以像一條暗藏著殺機的河流
把自己捻死在此地
_____這無所憂患的人間
多像是愛情
多像是愛情!諜戰片里的
男男女女。他們有的穿風衣
那么浪漫。有的不穿,也浪漫
一個人,不遠萬里,去打聽
另一個人的下落。只用暗號
他卻回答,你找錯人了
也可能說,我就是
你要找的那個人
多刺激的臺詞呀,像是愛情
像是愛情的反方向
明明找錯了,還要糾纏
明明找的就是這個人
卻還要,拔出槍來
嘭,嘭……
明明知道死了
還要補上兩槍
嘭,嘭……
多像是愛情過后呀
……
束手無策
你肯定理解什么叫束手無策
但是你,可能不會理解
一個束手無策的人
你也不會理解他
茫然,無助的樣子
他蹲在街角
一遍遍揉著頭發,和臉
像揉著一張無辜的報紙
是的,沒有辦法
女兒逃學,練習抽煙
他沒有一點辦法
母親病了多久,也躺了多久
他卻沒有一點辦法
他賣水果,剛收了假錢,
又得交罰款
他只有呆呆地,蹲在那里
沒有一點辦法
他攥著那張鈔票,揉著,撕著
真的,沒有一點辦法
一點點辦法
聽,羊群咀嚼的聲音
沒有比這更緩慢的時光了
它們青黃不接的一生
在山羊的唇齒間
第一次,有了咔咔的聲音
草啊,那些尚在生長的草
聽,你們一寸寸爬高
又一寸寸斷裂
黃石匠
他祖傳的手藝
無非是,把一尊佛
從石頭中
救出來
給他磕頭
也無非是,把一個人
囚進石頭里
也給他磕頭
娘說的,命
娘說的命,是坡地上的谷子
一夜之間被野豬拱成
光溜溜的秸桿
娘說的命,是肝癌晚期的大爺
在夜里,翻來覆去的疼
最后,把顫抖的指頭
塞進黑乎乎的插座里
娘說的命,是李福貴的大小子
在城里打工,給野車撞壞了腰
每天架起雙拐,在村口公路上
看見拉煤的車,就喊:
停下,停下
娘說命的時候,灶臺里的煙
不停地撲出來
她昏花的老眼,
流出了那么多的淚,停不下來
停
不
下
來
大風吹
須是北風,才配得
一個大字。也須是在北方
萬物沉寂的荒原上
你才能體味,吹的含義
這容不得矯情。它是暴虐的刀子
但你不必心生悲憫。那些
單薄的草,瘦削的樹
它們選擇站在一場大風中
必有深深的用意
我不能反對的比喻
在動物園里,灰老虎,
不奔跑,不咆哮。甚至
不隨地大小便。偶爾
有人用樹枝拍打它的腦袋
它就彬彬有禮地走開
兒子說,原來課本也騙人
它多么像
釘鞋的老爺爺
我不能反對這個比喻
更不能反對一個籠子
是它,讓這個比喻如此貼切
蟻
一定是螞蟻最早發現了春天
我的兒子,一定是最早發現螞蟻的那個人
一歲的他,還不能喊出,
一只行走在塵埃里的
卑微的名字
卻敢于用單純的驚喜
大聲地命名
——咦
修行者的秘密生活
整座青山就是一個道場
幾孔窯洞也是。他說,
山即是空 花即是色
躬身入窯后
他像遁入一個秘密
拈花為茶的修行者
他不舍晝夜。在清溪邊
吐納花香,彈指云霧
那一年,他三十有一
和我仿佛。如今,
輕得像一個孩子
他指著朦朦天空
眼含敬畏,“在此地,我耳中的雷聲
比你們多”
草民
說說韭菜吧。這無骨之物
一叢叢抱著,但不結黨
這真正的草民
用一生的時間,順從著刀子
來不及流血,來不及愈合
就急著生長,用雷同的表情
一茬茬,等待
原諒
原諒少女。原諒洗頭房里十八歲的夏天的呻吟
就是原諒她田地間佝僂的父母
和被流水線扭斷胳膊的弟弟
原諒嫖客。原諒他的禿頂和舊皮鞋
就是原諒出租屋的一地煙頭
和被老板斥責后的唯唯諾諾
也是原諒五金廠失業女工提前到來的
更年期。以及她在菜市場嘶啞的大嗓門
原諒窗外越擦越多的小廣告
還要原諒紙上那些潰瘍糜爛的字眼
這等于原諒一個三流大學的畢業生
在一個汗流浹背的下午,
靠在城管的車里,冷冷的顫抖
也等于原諒,凌晨的廉價旅館里,
他狠狠地撕去,一頁去年寫下的日記
原諒這條污水橫流的街道吧
原諒生活在這里的人群
原諒殺狗的屠夫,就像原諒化緣的和尚
他們一樣,供奉著泥塑的菩薩
原諒公車上被暴打的小偷,就像
原諒腳手架上滑落的民工
他們一樣,疼痛,但無人過問
是的,請原諒他們吧
所有人。等于原諒我們的人民
哪怕我們說起人民的時候
他們一臉茫然
哦。最后,原諒這座人民的城市吧
原諒市政大樓上嶄新的鐘表
等于原諒古老的教堂頂,傾斜的十字架
它們一樣懷著濟世的情懷
從不被人民懷疑
哦。原諒人民吧
等于原諒《憲法》
和《圣經》
它們,和人民一樣
被擺放在那里
用來尊重,也用來踐踏
黑夜了,我們還坐在鐵路橋下
幸好橋上的那些星星
我真的摘不下來
幸好你也不舍得,我爬那么高
去冒險。我們坐在地上
你一邊拋著小石頭
一邊拋著奇怪的問題
你六歲了,怕黑,怕遠方
怕火車大聲的轟鳴
怕我又一個人坐著火車
去了遠方。你靠得我
那么近,讓我覺得
你就是,我分出來的一小塊兒
最驕傲的一小塊兒
別人肯定不知道,你模仿著火車
鳴笛的時候,我內心已锃亮
而遼遠。我已為你,鋪好鐵軌
我將用一生,等你通過
愛屋
愛屋及烏,也會及鳥
還會愛及屋檐下的巢
愛上它們嚶鳴的情話
徹夜的私語
讓一個小小的草窩
等于或大于
人間,偌多的燈火
歸
遠處,一片光禿禿的楊樹林
枝丫上,零星掛著
幾只四處漏風的鵲巢
再也沒有比那更清貧的家了
——假如我是一只倦鳥
我也會告訴你,那里并不需要一丁點兒燈火
——假如我是那只喜鵲
我也會在傍晚,唱著一支舊曲回來
入林記
輕輕走動,腳下
依然傳來枯枝裂開的聲音
迎面的北風,心無旁騖地吹著
傾覆的鳥巢倒扣在地上
我把它翻過來,細細的茅草交織著
依稀還是唐朝的布局,里面
有讓人傷感的潔凈
我折身返回的時候
那叢荊棘,拽了一下我的衣服
像是無助的挽留。我記得剛剛
入林時,也有一株荊棘,企圖攔住我
它們都有一張相似的
謎一樣的臉
它們都長在這里
過完渴望被認知的一生
鄉下,神是樸素的
在我的鄉下,神仙們坐在窮人
的堂屋里,接受了粗茶淡飯。有年冬天
他們圍在清冷的香案上,分食著幾瓣烤紅薯
而我小腳的祖母,不管他們是否樂意
就端來一盆清水,擦洗每一張瓷質的臉
然后,又為我揩凈烏黑的唇角
——呃,他們像是一群比我更小
更木訥的孩子,不懂得喊甜
也不懂喊冷。在鄉下
神,如此樸素
太陽落山了
無山可落時
就落水,落地平線
落棚戶區,落垃圾堆
我還見過。它靜靜落在
火葬場的煙囪后面
落日真謙遜啊
它從不對你我的人間
挑三揀四
圣物
多年前,也是這樣驟雨初歇的黃昏
我曾在草叢中,撿拾過一枚遺落的龍鱗
我記得,它閃爍著金光,神圣又迷人
它有鋒利的邊緣,奇異的花紋
我聞到了,它不可說的氣息
我摩挲著它。從手指,一陣陣傳來
直抵心頭的那種戰栗。我知道,我還不配
把它帶回人間。甚至此時,我都不配向你們
述說,我曾撿拾過一枚怎樣的圣物
我又怎樣慎重地,將它放回草叢。我目睹
一隊浩蕩的螞蟻,用最隆重的儀式
托舉著這如夢之物,消失于剎那
已經不能更好了
入林記
輕輕走動,腳下
依然傳來枯枝裂開的聲音
迎面的北風,心無旁騖的吹著
傾覆的鳥巢倒扣在地上
我把它翻過來,細細的茅草交織著
依稀還是唐朝的布局,里面
有讓人傷感的潔凈
我折身返回的時候
那叢荊棘,拽了一下我的衣服
像是無助的挽留。我記得剛剛
入林時,也有一株荊棘,企圖攔住我
它們都有一張相似的
謎一樣的臉
它們都長在這里
過完渴望被認識的一生
《在鄉下,神是樸素的》是我在某平臺讀到的張二棍作品,從標題始,就有一種“一語道破”的感覺,整首詩娓娓道來,更像是一篇散文的立意,但這首詩的“形”與“神”卻是統一的,無散亂感,可以想到詩人對此的熟悉。只有熟悉的生活與人及物,才是創作之源,強行介入陌生場境或隨意拼湊生活碎片,是行文大忌,張二棍的這首詩之所以“一氣呵成”,且無需詞藻堆砌和修辭過多助力,皆因他對場景的熟悉。
這首詩的立意主觀上是帶著批判性的,有著對傳統或陳舊事物的內心摒棄感,但整首詩卻又是善意的、溫和的、甚至是摯誠的,詩人理解這種傳統,懂得這種陳舊,通過“小腳的祖母”這個人物的出現,反映出她對于某些神像的敬畏和愛護,這是一種世俗文化的體現,有著根生蒂固的受教意識,并溶入她的日常生活,甚至可以將自己的情懷與對兒孫的愛同等對待。
“——呃,他們像是一群比我更小
更木訥的孩子,不懂得喊甜
也不懂喊冷。在鄉下
神,如此樸素”
詩的結尾,詩人的思想無限升華,對神像做了一種幾乎是有著無限認知的總結,他用“不懂得喊甜,也不懂喊冷”這樣的描述表現了這種世俗文化在民間的耐久和適應性,同時也隱喻著社會層面上的某種文化傳統的難以替代。“神,如此樸素”,在詩人所處的當今,科學已經以其無懈無擊的論據占勝了一切迷信的舊的世俗崇拜,并影響著所有人的價值觀,這種陳俗的傳承顯得那么格格不入,但卻又充滿了生活情趣。與其說“神“是樸素的,莫如說這是一種“樸素的“生活,這是我們在物欲橫流的今天極其缺少的一種生活儀式感。 福樓拜說:“寫好,同時也是感受好,想好和說好”。他說的是小說創作,寫詩又何嘗不是如此呢?
(2018.11.17)
《在鄉下,神是樸素的》是我在某平臺讀到的張二棍作品,從標題始,就有一種“一語道破”的感覺,整首詩娓娓道來,更像是一篇散文的立意,但這首詩的“形”與“神”卻是統一的,無散亂感,可以想到詩人對此的熟悉。只有熟悉的生活與人及物,才是創作之源,強行介入陌生場境或隨意拼湊生活碎片,是行文大忌,張二棍的這首詩之所以“一氣呵成”,且無需詞藻堆砌和修辭過多助力,皆因他對場景的熟悉。
這首詩的立意主觀上是帶著批判性的,有著對傳統或陳舊事物的內心摒棄感,但整首詩卻又是善意的、溫和的、甚至是摯誠的,詩人理解這種傳統,懂得這種陳舊,通過“小腳的祖母”這個人物的出現,反映出她對于某些神像的敬畏和愛護,這是一種世俗文化的體現,有著根生蒂固的受教意識,并溶入她的日常生活,甚至可以將自己的情懷與對兒孫的愛同等對待。
“——呃,他們像是一群比我更小
更木訥的孩子,不懂得喊甜
也不懂喊冷。在鄉下
神,如此樸素”
詩的結尾,詩人的思想無限升華,對神像做了一種幾乎是有著無限認知的總結,他用“不懂得喊甜,也不懂喊冷”這樣的描述表現了這種世俗文化在民間的耐久和適應性,同時也隱喻著社會層面上的某種文化傳統的難以替代。“神,如此樸素”,在詩人所處的當今,科學已經以其無懈無擊的論據占勝了一切迷信的舊的世俗崇拜,并影響著所有人的價值觀,這種陳俗的傳承顯得那么格格不入,但卻又充滿了生活情趣。與其說“神“是樸素的,莫如說這是一種“樸素的“生活,這是我們在物欲橫流的今天極其缺少的一種生活儀式感。 福樓拜說:“寫好,同時也是感受好,想好和說好”。他說的是小說創作,寫詩又何嘗不是如此呢?
(2018.11.17)
作者:牧哥的草原
《鄉下,神是樸素的 》
在我的鄉下,神仙們坐在窮人的
堂屋里,接受了粗茶淡飯。有年冬天
他們圍在清冷的香案上,分食著幾瓣烤紅薯
而我小腳的祖母,不管他們是否樂意
就端來一盆清水,擦洗每一張瓷質的臉
然后,又為我揩凈烏黑的唇角
——呃,他們像是一群比我更小
更木訥的孩子,不懂得喊甜
也不懂喊冷。在鄉下
神,如此樸素